|
德令哈地处柴达木盆地边缘。于我而言，柴达木是一个地理概念，年参加高考的时候，就要熟记它是中国三大内陆盆地之一，位于青海省西北部，青藏高原东北部。四周被昆仑山脉、祁连山脉与阿尔金山脉所环抱。“柴达木”为蒙古语，意为“盐泽”。而德令哈却是一个文学概念，知道德令哈是在海子的诗中。这个出生在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的农村孩子，年，他才15岁，就考入北大。像所有少年时期就进入城市生活的农村孩子一样，海子一开始就带着生活经验和生命时空给他的局限。他短暂生命的前15年，是由“村庄”“麦地”“河流”等贫困、单调的农村生活图景组成；后10年则镌刻着鲜明的时代印记：八十年代的理想和浪漫，时尚流行的诗歌与哲学，风气初开的亲情和爱情，敏感诗人的宗教信仰与终极关怀。诗人跟德令哈本无交集，交集是因为一个女子。在北大和中国政法大学的日子里，海子诗歌才华如日中天。诗歌唤醒了爱情，爱情诞生了诗歌。在海子交往的六个女子当中，几乎每一次交往都是一场感情的悲剧，海子很难拥有普通男女的世俗爱情——除了性和爱的相互吸引和融合之外，尘世中的爱情还要走向“油盐酱醋柴”，走向职业、地域和人际关系，还有现世的伦理和价值。这些都是海子不擅长或者不屑的。在六个女子当中，P是最特殊的一个，这个来自德令哈的女子，这个比海子年纪大且已生儿育女的女子，在15岁就离开故乡和父母的海子的生活里，一直充当着“姐姐”的角色。作为“姐姐”，她欣赏海子的诗歌才华，她在海子情感迷乱和痛苦的时候，带去宽慰和指导。作为“弟弟”，海子需要“生活指导”，需要精神依靠，需要感情寄托……“弟弟”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姐姐”却在现实和理想世界中摇摆，最后，这对“姐弟恋”终因“姐姐”的理智黯然了结。 我们一行人放下行囊，匆匆前往巴音河畔的海子纪念馆。枯水时节，巴音河已经断流。纪念馆濒临巴音河，游人稀少。这个不属于海子故乡的“德令哈”，当年也许仅仅是海子一个爱屋及乌的符号。如今，P君想来已经人到老年，她还会偶尔忆及当年诗人青春的胸怀否？如今，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海子的天才诗歌，从各地奔驰寂寞的长途，前来“朝圣”？ 今夜，在异乡，在无望的德令哈，海子注定是寂寞的。而更加寂寞的是年7月25日晚上，海子前去西藏，车过德令哈。夜色笼罩，四围静默。诗人只有一滩“戈壁”，只有“两手空空”，只有“泪滴”汇成的“雨水”，德令哈只是“一座荒凉的城”。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人们，都和海子无关；那些“石头”、“青稞”、“草原”都属于它们自己，和海子无关。在巨大的空旷和黑暗的戈壁里，没有人知道海子还在作最后的“抒情”，包括那位“姐姐”。这显然是海子生命历程中的一个生活片段，但我更愿意把这个片段想象成另一幅文学地景： 年暑假，P君一家回德令哈老家。海子为爱驱驰，千里追随，止于荒城。荒城中是梦魂萦绕的“姐姐”情人，戈壁滩上是投止无门的“弟弟”海子；夜幕之下的祁连山和昆仑山脉铁壁合围，无人理会和知晓的诗人成为“八百里瀚海”的渺然一粟。正是那种热切欲望中的绝望，寄身于千里风沙的渺小，无法突破的时空疏离，以及人生匆匆皆过客的短暂感，催生了那篇《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诗歌和爱情从来就不讲逻辑，在海子的认知里，“人类”只是一个语言“所指”的符号，而“姐姐”才是言语“能指”的情人。那个晚上的德令哈，瀚海、戈壁、石头、青稞、路人、雨水，本来都没有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就是那个肉体和精神双重依靠的“姐姐”，正是这个“姐姐”，德令哈一夜之间就进入了中国当代诗歌史，成为一个地标般的意象符号。 但是，生活是讲究因果逻辑的。离海子车过德令哈的那个晚上24年之后①，谢冕、吴思敬、叶延滨等在中国当代诗坛响当当的人物，自遥远的北京和外省，乘坐数小时的飞机和近一天的大巴最终抵达德令哈，举行了庄严而隆重的海子诗歌纪念活动。这几乎是一种精神宿命：一座漠外小城与一个女子遇见，一个诗人与一个女子遇见，一座城市于是和一个诗人遇见。 今夜，我们来到海子纪念馆，在纪念馆看守女孩默默指引下进入大厅。天色已晚，光线朦胧。除了我们，别无游客。我想，平时这个地方，也许也不太有人来走吧。八十年代是诗人满街走的年代，那个时代充满理想与激情，洋溢着诗意和情怀。如今，“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短短三十年，诗人在中国人的群体中，恐怕已是鲜见的“异类”了。 出了纪念馆，前边是海子诗歌的碑林。很多代表作镌刻在花岗岩石碑上，石碑就矗立在一片杨树林里。因为干旱少雨，杨树林并不茂盛，草坪也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也许很适合海子诗歌的意境吧，海子本来就不属于热闹喧嚣的城市，不适应游客成群结队的喧哗，无需导游无中生有的饶舌。这里更适合一个人的朝圣：怀着对哲学、诗歌和爱情的敬重。我要向海西州政府的主事者致敬，你们虽出于旅游开发的主观愿望，但客观上保存了一个时代对于诗歌，对于诗人的敬意，让尚存一点文心和诗意的游人，多了一个凭吊和低徊的场所，多了一回温暖而柔软的感动。也许是出于一脉尚存的敬意吧，当夜，我在中医白癜风知名医院北京哪里治疗白癜风最有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