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想起海子

——海子离世三十年祭

□崔永斌

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转眼已经三十年了。每年的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都会想起他，想起那个桀骜不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特殊的年代，想起我在异乡求学时那段难忘的时光。

海子的诗，生前被传诵的并不多，我读过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喜欢的是舒婷，是于坚。是《双桅船》，是《尚义街六号》。无数寂寞的夜里，我蜗在宿舍那张狭小的高低床上，或者游离在空阔而黑暗的操场，面对令人窒息的静寂，或者繁星密布的夜空，我疯狂地啃噬着那些朦胧的、模棱两可的文字，泪水肆无忌惮地洒在冰冷的夜里。我纠结着，思考着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话题。对于生命，我如此敬畏，又如此痛恨。好多时候，我不愿跟同学亲友交流，我绞尽脑汁地远离这个纷扰而喧嚣的世界。我写下一些自认为高深莫测的文字，我常常在漫长的周末，面对稿纸孤芳自赏。有时我会把舍友粗暴地集中在某个傍晚，强迫他们喝一块八一瓶的劣质“海泉”酒。在那些杯盘狼藉的夜晚，大家七拐八弯地歪在床上，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个不公道的社会，齐声喝斥邻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或者讨论某个讨厌的监考教师会不会凑巧轮到我们班。或者设想那个高个子体育老师会不会在掷铅球时对我网开一面。我会大声背诵某个朦胧派诗人的诗，或者我高水平的仿写版。我的豪言壮语响彻夜空：我敢保证，不久的将来，我一定是中国文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你们将因为今夜与我同饮而倍感自豪。

◇德令哈海子诗歌陈列馆◇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个特殊的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在神州大地四角吹起。思想的解放，各种观念的泛滥和更新，冲击着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人们，正如履薄冰地行走在生命无所适从的路上。无数的人摸索着，思考着，迷惑着，茫然地混迹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来自于穷乡僻壤的下层人，成群结队地涌入日渐繁华的都市。毫无疑问，海子也是其中的一个。海子是绝顶聪明的，也是幸运的。如是现在，即便一个农家娃通过自身的努力跨入北大的校门，也不可能留在政法大学任教。19岁的海子，是政法大学最年轻的教师。起初的他，是满怀着冲天的豪气和志向的。但骨子里的自卑、孤傲、寡言清高，又和现实似乎格格不入。海子疯狂的扑在稿纸上，没日没夜地写属于他自己的诗(当然现在早已属于世界)，然后用微薄工资的一半打印它们，投稿或在北京的诗歌圈传播。海子把自己的彷徨、伤感、初恋，都用诗的语言传达给这个世界。伤怀被人认可，这伤怀立减一半；彷徨被人应和，这彷徨便少一份折磨；失恋被理解，何尝不是一种安慰；而诗歌被认同，则是对海子三观的肯定。

遗憾的是，这一切都不曾出现。

海子心仪的女友，竟然当面羞辱他的贫穷。不仅如此，在她遭遇婚姻不幸时，居然第二次亵渎海子纯真的情感，然后绝尘而去！没有谁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即便在爱情上，海子也是绝望的。没有人认可海子的诗，芸芸众生中，更多俗气的人整日为柴米油盐奔波，他们平庸的心中只有钞票和利益，无法盛下一种叫做诗的东西。更有懂诗的大师，他们意识到海子未来可能会是他们的劲敌，会取代他们在诗歌界的位置。他们感到了危机感，他们宁愿一方面把海子贬得一文不值，另一方面却大量剽窃海子的诗为自己贴金。在一个个幽长的暗夜，海子在昌平那间狭窄简陋的宿舍里，灌下大量的劣质白酒。海子在呼唤，海子在乞求。呼唤人世的温情和幸福青睐自己，哪怕一点点！乞求世人给他微弱的同情和安慰。除了窗外肆虐的风无情的掠过，谁又能看见海子滴血的心！

九十年代第一次读到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谁能想到，仅仅两个月后，诗人就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这首可算海子遗作的诗篇，曾入选中学语文(北师大版)。作为中学语文教师，很庆幸我一直教人教版。我在想，如果让我对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解读这首诗，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孩子们讲。我难道能说，海子的这个美好世界是虚幻的，是他万念俱灰陷入绝望时对人世发出的最后的祝福?我难道又能说，诗人的内心是洁净而温暖的，他对人生充满着最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我只能牵强的、言不由衷地告诉孩子们：诗人给了我们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愿你们永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手记◇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我们必须注意到，诗人是从“明天”起，而不是“今天”。言外之意无非是：今天的作者一点都不幸福。海子一生蜗居在狭小阴暗的角落里做诗，不曾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更不曾拥有爱情，所以他说：从明天起......我有一座房子，春暖花开。所以他说：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并不反对某些人把这首诗理解成纯粹的阳光诗行，毕竟诗歌首先是属于读者的。但我们更应该在诗行的深处窥见作者在人世弥留之际的无助。愈是对尘世美好的希冀，便愈能洞悉诗人痛彻心扉的绝望！

◇致海子◇

有人曾质疑，如果海子健在，他还能获得这么高的声誉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海子去世一年后，他的挚友兼知音骆一禾预言，不久诗歌间将会掀起海子热潮时，又曾引起多少人的